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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云:从扶贫到乡村振兴,公益组织如何应“变”?

社会创新家官方澎湃号 2021年05月08日 报道 浏览次数:

采访 ▏娄蓬勃

编辑 ▏肖泊  

2月25日上午,全国脱贫攻坚总结表彰大会召开,习近平主席在讲话中提到:我国脱贫攻坚战取得了全面胜利,现行标准下9899万农村贫困人口全部脱贫,832个贫困县全部摘帽,12.8万个贫困村全部出列,区域性整体贫困得到解决,完成了消除绝对贫困的艰巨任务。

2月25日下午,新华社报道,国家乡村振兴局正式挂牌,而国务院扶贫开发领导小组办公室的牌子此前已经摘下。

从扶贫到乡村振兴,既是农村发展阶段的跃升,也是政府职责和功能的转变。在此时代背景下,公益慈善组织如何应“变”?尤其是以农村扶贫为使命的公益慈善组织,又将如何应“变”?

为此,《社会创新家》采访了中国农业大学文科资深讲席教授李小云。李小云教授,既是农村发展学的开创者,也是乡村扶贫的创新实践者,他也因此在全国脱贫攻坚总结表彰大会上获得“全国脱贫攻坚先进个人”。

在接受《社会创新家》采访中,他解读了在新的历史起点上国家乡村发展工作中的变与不变,重点为公益慈善组织、企业参与国家乡村振兴工作提供专业思考。

李小云,中国农业大学文科资深讲席教授,小云助贫中心创始人,全国脱贫攻坚先进个人荣誉获得者。

扶贫和乡村振兴没有性质上的不同

《社会创新家》:李小云老师,祝贺你在全国脱贫攻坚总结表彰大会上获得“全国脱贫攻坚先进个人”。在脱贫攻坚取得全面胜利后,乡村工作进入到乡村振兴的新起点,社会各界表示出了极大的关切,这其中有什么变化需要特别关注?

李小云:首先要明确一个前提,扶贫工作和乡村振兴工作是乡村发展这个整体的不同方面,是整个国家现代化过程中不同阶段的重点工作,并没有性质上的不同。

扶贫工作是先集中资源解决贫困群体的绝对贫困问题,这就解决了乡村发展中的短板问题。不解决绝对贫困这个短板,乡村发展后面的工作就没法开展。

然而,农村绝对贫困的消除并不意味着贫困的消失,贫困还会以相对贫困的方式存在下去。农村还会面临返贫的风险,还要应对相对贫困的新挑战,这就需要用乡村振兴这样一个工作来统领。扶贫工作为乡村振兴工作补了短板,乡村振兴工作是扶贫工作的一个升级,二者是有机过渡与衔接的关系,都是在解决乡村发展中的问题。

《社会创新家》:从“国务院扶贫开发领导小组办公室” 到“国家乡村振兴局”,如何看待新机构的成立?

李小云:中国政府从中央到地方的扶贫体系叫做“扶贫办”,它是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正式开展农村减贫扶贫工作的机构。“扶贫办”在消除农村绝对贫困的不同阶段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是中国特色减贫经验的一个很重要的组成部分。

在农村绝对贫困消除以后,为了消除农村绝对贫困的机构也应该走入历史了。从机构职能、专业能力等多方面看,这样的转型也是顺理成章的。

乡村振兴解决的是相对落后地区的乡村发展问题

《社会创新家》:绝对贫困和相对贫困这两个概念该如何理解,这两个群体分别包括哪些人?

李小云:绝对贫困是要按照过去的“两不愁三保障”标准,即不愁吃、不愁穿,义务教育、基本医疗、住房安全有保障,这个是很清楚的。

另外还要参考收入水平,2011年中央提出将农民年人均纯收入2300元作为扶贫标准,这个标准叫绝对贫困标准,这样一个绝对贫困的群体都是在农村,城市里没有这个群体。

《社会创新家》:从解决绝对贫困到缓解相对贫困,体现了怎样的行动逻辑?

李小云:解决农村绝对贫困群体的问题,大的面上说就是乡村发展的问题。之所以称为扶贫,没有叫作乡村发展,是因为解决绝对贫困群体的问题不能通过一般的乡村发展手段。为了尽快解决绝对贫困,特别需要聚焦绝对贫困问题,特别需要瞄准绝对贫困群体本身,我们把这个工作称为扶贫工作或脱贫攻坚。

搞脱贫攻坚不是搞大面积的乡村发展,是去解决绝对贫困的那部分人的问题,但又要认识到绝对贫困问题是乡村发展的问题,扶贫工作和脱贫攻坚是乡村发展的一个组成部分。

绝对贫困问题解决以后,进入乡村振兴就不会说再聚焦一部分人了。按照中央讲的“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这个标准来建设乡村。这个时候贫困问题依然存在,但已经是相对贫困问题。

比如在城乡以及东西部地区,收入、教育、卫生、社会公共服务和基础设施上存在的差距,缩小这些层面的差距就是我们未来应对相对贫困的重要方面,这恰恰包含在了乡村振兴工作里面。所以,乡村振兴要解决的问题,在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相对落后地区的乡村发展问题。

《社会创新家》:乡村振兴工作的地域范围重点依然还是在落后的地区?

李小云:乡村振兴是全国性的工作,乡村振兴的难点还是落后地区,工作的重点也是更多地在落后地区开展。

乡村振兴战略规划主要指标(图片来源于《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2022年)》)

新格局下应有更多公益组织进入乡村

《社会创新家》:在实现脱贫攻坚后全面推进乡村振兴的转折点上,怎么看待公益组织在乡村发展中的阶段性成果?

李小云:我们的公益组织做的很多工作是在相对贫困的范围内,是在应对相对贫困问题,比如在乡村教育、乡村卫生上的工作等。解决绝对贫困问题很多的工作都是政府来做的,比如盖房子、提供义务教育,这些公益组织做不了。

公益组织在缩小社会公共服务差距这方面,已经做了很多工作,有很好的创新,这也是公益组织擅长的领域。比如在乡村学前儿童教育,乡村医务室,乡村数字化扶贫,抖音上的消费扶贫,公益组织做了大量的工作。这些工作不能说不是在解决绝对贫困问题,但更多地是在创新应对相对贫困。

《社会创新家》:公益组织在乡村振兴工作中的空间能有多大?

李小云:公益组织应该有足够的自信,不是说绝对贫困解决后公益组织就没有事情做了,“扶贫办”改了名字公益组织就需要改名字,关键是公益组织如何把握新的发展机遇,找到自己能够发挥作用的舞台,找到能够发挥比较优势的领域。

公益组织发挥比较优势,要想办法弥补政府不足,促进社会整合和社会服务创新方面发挥作用。公益组织不要总想着去取代政府,不要总想着和政府比高低,比谁干的好。中国是一个大国家的社会,主要责任在政府,公益组织不承担主要责任,公益组织是一个补充。

在新的格局下,乡村会是一个很大的舞台,应该有更多的公益组织进入乡村。很多公益组织说是做乡村工作的,真正在乡村第一线工作的公益组织太少了,比如在云南这个地方,我在乡村看到的公益组织就比较少。

《社会创新家》:由您发起的小云助贫中心在河边村有在做帮村民盖房子这种解决绝对贫困的工作,现在会不会有变化?

李小云:盖房子是我们协助政府做的,这个转变对我们的工作没有任何变化。扶贫工作和乡村振兴工作在本质上没有区别,我们在河边村的工作在2016年就提出做脱贫攻坚与乡村振兴的有机衔接,我们是按照乡村振兴的标准来推动当时的扶贫工作,帮扶的不仅仅是绝对贫困群体的基本生活,而是立足把全村都建设好。

公益组织要在缩小公共服务差距上发挥作用

《社会创新家》:公益组织在参与乡村振兴工作方面需要做什么准备?需要哪些资源支持?

李小云:中国的公益组织受了以下几方面思潮的影响:

一方面,公益组织是传统慈善实践的产物,受到传统慈善思想和实践的影响,认为做公益就是就是捐钱做好事儿;再者,中国的公益组织受到西方后现代公益思潮的影响,比如社会企业、环保这些产物,环保是最典型的;第三,中国公益本身也受到自由主义、市场主义方面的影响。

以上决定了中国公益组织是一个多方面公益思想资源和实践资源影响下的混合体,呈现出不同的特点。公益组织有精英化的特点,刚刚提到的环保、社会企业、社会创新是社会精英从西方引进的。公益组织的资助型资源不足,在传统慈善的影响下,个人的财富倾向于自己花钱做事情,没有转化成公益资源。最后是资源转移性特点明显,资源转移过程中的创新性不足。在公益组织基层性不足的情况下,资源很难流向真正需要资源的一线公益组织。

在未来大乡村发展格局下,乡村规划、乡村陪伴、乡村教育等需要公益组织有不同的技能、思想和方法,如果公益组织的特点与乡村发展需求不匹配,就不利于公益组织发挥作用。

《社会创新家》:公益组织之外,企业在政府引导下参与了大量的脱贫攻坚工作。在大乡村发展格局下,企业的角色会有什么变化?

李小云:将来乡村振兴这个大的格局,当然需要企业的慈善行动。乡村振兴当然可以在乡村建设中体现,但不能把乡村振兴当成乡村建设搞,乡村振兴更多的是国家战略逐渐调整的过程。扶贫攻坚解决绝对贫困问题,企业在乡村的投资是帮助解决生存问题。

乡村振兴是一个城乡融合发展的过程,一些地区的乡村城镇化后可能就没有人了,而另外一些地区的乡村需要投入资源集中发展,情况很复杂。在没有完善规划的情况下,不应该盲目主张企业向乡村投入更多资源,而是要按照规划和乡村振兴的实际需要。

比如,解决乡村振兴的相对贫困问题,需要公益慈善组织继续在缩小公共服务差距上发挥作用,把乡村卫生室建好,把路修好,这都是需要钱的,是需要企业参与的。

社会创新家官方澎湃号2021年5月8日

责任编辑:刘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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