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春潮涌动,盛会启幕。3月5日上午,十四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在北京召开,国务院总理李强作《政府工作报告》。《报告》在我校教师中引起热烈反响,新闻中心推出“两会智谈”专栏,特邀请学校有关专家教授围绕现代农业前景,以智识对话发展,以案例诠释政策,解码中国式现代化发展的新动能与新图景。
鞠荣华:提振消费可从适度提高农民基础养老金水平着手
2025年政府工作报告将“全方位扩大内需”列为十大任务之首。中国农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教授鞠荣华认为,农村市场是扩内需的蓝海,提高农民养老金,不仅可改善民生,还能通过激活农村消费链条,助力城乡经济循环。
一、提高农民基础养老金的现实动因
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2024年我国农村居民人均消费支出仅为城镇居民的42%,其背后的原因之一是农村养老金平均水平不足城镇职工养老金的10%。低水平养老金导致农村老年群体陷入“消费抑制陷阱”:医疗支出压缩、耐用品更新停滞、服务消费近乎空白。老年群体因养老金不足依赖子女赡养,而进城务工的“农二代”为履行赡养义务,不得不压缩自身消费。这种双重挤压不仅削弱当下消费动能,更可能形成“低保障—低消费—低发展”的恶性循环。
在“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下,激活农村市场已成关键突破点,政府工作报告首次将“农村消费扩容”列为扩内需专项行动。通过提升农民养老金水平,可以增强农村消费能力,激活下沉市场,进而反哺产业升级。日本经验表明,农村社会保障水平提升可使消费结构从“生存型”(食品占比40%)向“发展型”(文教、医疗占比50%)转型。
我国农村消费中发展型支出占比不足30%,提升农民养老金水平将加速这一进程。当老人不再为看病发愁,乡镇药店的慢性病用药销量就会上升;当家庭收入有了稳定预期,更新家电、购买农机的意愿自然增强。1975-1985年日本农民养老金提升期间,农村消费市场中医疗支出占比从18%升至27%,耐用消费品普及率提高40个百分点。
二、农民基础养老金的合理水平及经济拉动效应
农民养老金的提升幅度可综合考虑基本生活需求、财政可持续性及政策衔接等多重因素。
根据相关统计数据,农村老人月均食品消费约300-400元,慢性病用药月均支出150-200元,维持基本生存需求的最低标准应不低于500元/月。基于2024年城乡居民基础养老金数据(全国最低标准143元/月),若全国1.7亿农村老人基础养老金提高至500元/月,年新增支出约为:7300亿元(1.7亿×(500-143)×12),占2024年全国一般公共预算支出的2.6%。可以将500元/月设为农民养老金水平提升的中期(5年内)目标;短期内可先提升至300元/月,至2035年提升至800元/月。
据测算,农村老人边际消费倾向约为65%,按照中期500元/月的养老金水平计算,年直接消费量可增加约5000亿元。此外,农民养老金提高还可以减轻子女的赡养压力,间接提升他们的消费意愿。据测算,每减少1元赡养支出,农民工家庭消费倾向提高0.3元,间接带动年消费约2000亿元。综合直接消费与间接拉动效应,农民养老金提升至500元/月后,年消费总增量可达约7000-8000亿元,占2024年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48万亿元)的1.5%-1.7%。每投入1元财政资金,可撬动消费约1元,显著高于基建投资0.5-0.8的撬动比。
农民养老金的提升会带来短期的财政负担,但其对激活农村消费需求和推动乡村全面振兴具有战略意义,符合当前“扩大内需、促进经济循环”的政策导向。
三、农民基础养老金宜由中央财政兜底
作为社会保障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农民养老金的资金筹措机制直接关系到政策的公平性与可持续性。提高农民基础养老金水平,关键在于确立中央财政在养老金筹措中的主体责任。中央财政需承担资金筹措主渠道的作用至少有以下几个理由。
一是解决制度性的历史欠账问题。农民群体曾通过缴纳农业税和低价粮食供给支撑国家工业化进程,但农民群体始终未被纳入现代社会保障体系,形成制度性历史欠账。中央财政承担养老金筹措,本质上是通过代际转移支付完成历史债务清偿。
二是应对分税制下的财政失衡。1994年分税制改革后,中央财政集中了主要税源,但社会保障事权下沉至地方政府。这种"财权上收、事权下移"的格局,导致经济欠发达地区无力承担农民养老金提标需求。
三是实现农民养老金的地域公平。农民养老金的目的是使全国农村老人享受无差别的基础保障。但当前城乡居民基础养老金呈现"东部沿海自费提标、中西部依赖转移支付"的割裂状态。唯有中央财政通过转移支付进行"抽肥补瘦",才能实现基本养老服务的均等化。
四是改革新农保制度设计的需要。2009年新农保实施时确立的"个人缴费+集体补助+政府补贴"模式,在实践中异化为"个人低缴费+政府低补贴"。这种低水平统筹模式已触及制度天花板,必须由中央财政实施"顶层重置"。
五是有利于巩固脱贫攻坚成果。提高农民养老金是巩固脱贫攻坚成果、防止返贫的关键举措之一。通过增强收入稳定性、释放消费潜力、阻断贫困传递、优化治理结构,能够系统性提升脱贫地区抗风险能力,为乡村振兴提供持久动力。
中央财政兜底不仅是对农民历史贡献的补偿,更是通过代际转移支付实现社会公平,缓解农民工赡养压力,间接提升年轻群体的生育意愿和消费信心。
四、农民基础养老金提升的资金筹措渠道
2025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提高城乡居民基础养老金”“统筹安排收入、债券等各类财政资金”。提升基础养老金水平,可通过以下渠道进行资金筹措。
一是发行特别国债筹集资金。通过特别国债筹集资金,可迅速补足历史缺口并提升保障水平,直接释放农村消费潜力。当前国内利率处于历史低位,适合通过发行长期特别国债的方式筹集农村养老金,可通过“超长期限+专项管理+多元偿债”组合实现资金高效利用,形成“民生改善—经济增长—财政增收”的良性循环。
二是优化预算支出结构。中央财政通过优化预算支出结构,将农民养老保障列为优先支出项目。在一般公共预算中设立“农民基础养老金专项”,逐年提升支出占比,确保基础养老金标准与经济发展同步增长。
三是建立国有资本收益定向反哺机制。国有企业作为全民所有制经济主体,其收益应定向反哺社会保障体系。提高央企利润上缴比例,其中增量部分专项用于补充城乡居民养老基金;将部分竞争性领域国有股权(如金融、能源等)划转至社保基金,通过股权分红和资本增值实现资金长效供给。
四是提升社保基金的投资收益。通过市场化运作提升养老基金收益,降低财政直接投入压力。在现有国债、银行存款等低风险资产基础上,增加基础设施REITs、绿色债券等稳定收益品种,提升目标年化收益率。成立城乡居民养老基金投资专户,委托全国社保基金理事会统一管理,利用其成熟的资产配置能力实现保值增值。
五是建立税收反哺机制。将消费税收与养老金体系联动,形成“消费—养老”资金循环。对奢侈品、高碳排放商品等征收附加税,税基的一定比例定向划入养老基金。将增值税中央分成部分按比例注入养老金池,体现税收“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原则。
鞠荣华认为,提高农民养老金绝非简单的民生兜底,而是关乎中国经济转型升级的系统工程。2025年两会释放的政策信号表明,决策层正以“养老金融入”为支点,撬动农村消费市场、优化收入分配格局、重塑城乡关系。这一改革既需要“提标扩面”的魄力,更考验“机制创新”的智慧。当6亿农村居民不再为养老焦虑,其释放的消费能量将成为中国经济穿越周期、行稳致远的关键动力。(鞠荣华 中国农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教授)
记者:欧阳永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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